李賀的一生是怎樣的?他最後為什麼會悲涼病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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説到李賀,大家都會想到什麼呢?下面小編為各位介紹一下相關的歷史事蹟。
唐憲宗元和十一年(816年)炎夏,烈日當空,沒有一縷輕風,河南府福昌縣東郊昌谷村邊的一處小院裏,籬笆環繞,喇叭花開。屋內牀榻上,一位腿臂皆細,身材高瘦,形如竹竿,眉毛濃黑,鬚髮皆白,鼻子碩大,手指纖長,指甲尖長的年輕人曲弓而卧,正在喝藥,牀前環列着母親妻子和幾個下人。
這位年輕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詩人李賀。喝過藥,李賀正要跟母親説話,忽然看見一個紅衣人騎着赤龍從天而降,手裏拿着一塊鏤刻着太古篆文的木板,口稱玉帝召見。李賀仔細辨析,讀不懂木板上的字,趕緊下榻磕頭,我還有八十歲老母要養,不能走。紅衣人笑道,玉帝新建白玉樓,請你上去寫篇賦。天上很快樂,比你在人間吃苦強多了。
李賀聽了,淚如雨下,母親見李賀哭泣,莫名驚詫。不大一會兒,李賀氣絕,家人拜伏於地,嚎啕大哭。忽然間窗外煙霧繚繞,車馬聲管樂聲喧囂紛雜。母親趕緊把眾人止住,先不要哭,看看到底咋回事。過了大概能蒸熟五斗小米的功夫,李賀終於一命嗚呼。
唐德宗貞元六年(七九〇)初春,萬物萌發,李賀出生。李賀祖上為李淵八叔李亮,李亮父親就是唐太祖李虎,李虎是李唐王朝往上追溯封頂的祖宗,北周八柱國之一。李亮在隋煬帝大業年間就死了,留下兩個兒子,長子李神通,次子李神符,李賀為李神符後裔。
李賀字長吉。賀意為祝賀,《詩經·大雅·下武》:受天之佑,四方來賀。吉意為吉祥,《周禮·大宗伯》:吉禮大祝。父母希望他能受到上天庇佑,永遠吉祥如意。
李賀出生這年,韓愈高中進士。
李賀從小酷嗜讀書,七歲便有神童之譽。駱賓王七歲能詠鵝,李賀也不逞多讓,“以長短歌名動京師”。他經常騎一瘦驢,背一古色破舊錦囊,帶一小奴,雞鳴即起,在山間田野轉悠,每想出一句好詩,便隨手記下,扔到錦囊中。傍晚回家,老媽讓奴婢把錦囊拿出來,如果看到稿紙很多,就會心疼的説,我兒這是要把心嘔出來呀。吃過晚飯,點上華燈,李賀便把稿紙整理成詩,投入別的錦囊中。只要不逢大醉之日或弔喪之日,日復一日,周而復始。
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。李賀在未成年便明白了這個道理,我到而立之年才明白。三十歲之前,我經常跟一幫狐朋狗友廝混,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,每天喝酒擼串打牌唱歌吹牛逼,虛耗時光。三十歲之後,潘然悔悟,閉門謝客,不參加任何聚會宴飲,也不參加任何婚喪嫁娶,一頭扎進書海,每天生活軌跡便是讀書寫字吃飯睡覺散步喝茶。後來線上認識了一幫寫字的朋友,發現大家都是這個狀態。
可見一個人想做點事是很難的。區區碼幾個字,就得與世隔絕。
如此高強度學習毫無疑問是耗人的,僅僅十七歲,李賀便雙鬢斑白。唐憲宗元和二年(807年),韓愈來到洛陽,李賀前去拜謁。韓愈愛才,拜謁之人絡繹不絕,送走最後一波拜客,已經很晚了。他換上便服,躺在牀榻,一邊翻閲拜謁文章,一邊等着睡覺。忽然讀到一首詩,趕緊起身喊道,來人,把這個拜客給我找來。
黑雲壓城城欲摧,甲光向日金鱗開。角聲滿天秋色裏,塞上燕脂凝夜紫。半卷紅旗臨易水,霜重鼓寒聲不起。報君黃金台上意,提攜玉龍為君死。
韓愈跟李賀説,後生可畏。小小年紀,便能把詩寫的如此蕩氣迴腸,暢酣淋漓。前程遠大,我希望在科舉考場上看到你的傑出表現。
但是李賀還不能參加科考,因為就在這一年,其父李晉肅去世了,他得守孝三年。元和五年(810年) ,李賀守孝期滿,韓愈出任河南府府尹,李賀應河南府府試,作《十二月樂詞》,被韓愈舉進士入京。
《十二月樂詞》是寫一個宮女在十二個月中的時光流逝,極盡哀怨。姑拾十月言之:玉壺銀箭稍難傾,缸花夜笑凝幽明。碎霜斜舞上羅幕,燭籠兩行照飛閣。珠帷怨卧不成眠,金鳳刺衣著體寒,長眉對月鬥彎環。
大唐科考,考生需要過三關。首先州府考一次,稱為鄉試。鄉試合格,州府把考生名單報到禮部,禮部考完,吏部再考,層層選拔下來,最終也就十個人左右中舉。只可惜李賀未能參加禮部考試,因為被人舉報了。
李賀來到京師,自負才高,意氣風發,犯了年輕人通有的毛病:氣盛。大唐科考有五十多個科目,以進士科最貴,考中進士被稱為“白衣卿相”,其餘比如明經科之類,含金量就一般,遂有“三十老明經,五十少進士”之説。三十歲考中明經科,你就是個老頭,五十歲考中進士科,你還是從前那個少年。
當時有個考中明經科的考生,仰慕李賀才學,帶了自己寫的詩文登門拜訪。李賀一看拜帖,我去,明經科的學渣也來拜訪我,出門忘照鏡子了吧,是誰給你的勇氣。於是拒不接見,還讓小僮帶話給來人,考個明經科有啥可牛逼的,以後沒事不要來我這兒瞎溜達。
該生又氣又恨。讀書人窮的叮噹響,身外無一物,就靠一張臉活着。現在被人啪啪打臉,傳出去還怎麼混。於是到處打聽,還真讓他找着了門道。唐人應試,極重避家諱。如果考生在考試中發現題目觸犯家諱,就得跟考官請假,我忽然犯了心絞痛,不能繼續考了,我要退場休息。或曰,機會難逢,就假裝不知道唄。假裝可以,一經查出,輕者流放,重則殺頭。
該生打聽到李賀父親名叫李晉肅,仔細一琢磨,晉肅跟進士音近,李賀考進士,便是犯了家諱,遂向禮部舉報,禮部官員接到舉報,進行了嚴肅認真的合議,最後下了結論,李賀的確犯諱,應該回避。
李賀是韓愈舉薦的,如果李賀被認定犯諱,韓愈就得受牽連。所以韓愈趕緊寫了一篇《諱辨》。《大唐律》規定:“二名不偏諱”。孔子老媽名叫顏徵在,只要孔子不把徵在兩字連讀,就不算不孝。又規定:“不諱嫌名”。比如禹和雨,就不用避諱。今賀父名晉肅,賀舉進士,犯二名律乎?犯嫌名律乎?父名晉肅,子不得舉進士;若父名仁,子不得為人乎?
韓愈是從法律角度辯冤的,意思他和李賀沒犯法。但是沒犯法不表示這事就能幹。
當時有個官員名叫王仲舒,兩個兒子,一名王初,一名王哲,兄弟倆一起考上了進士,可是卻不能當中書省的官,要避老爸的諱。哥倆就商量,要是這麼避諱下去,咱倆不能作中書舍人,不能作中書侍郎,各部尚書也不能作,總之,凡是帶中帶書的官都不能作。不如這樣,咱們只諱仲,不諱書,那就好辦了。於是當了掌軍書記。有看相的説,這倆孩子逆天忤神,恐怕命不久長啊。果然沒多久,兄弟倆相繼隕謝。
宰相李德裕父親叫李吉甫,因此李德裕相當忌諱吉字。時有一進士叫周瞻,去李德裕那裏拜碼頭,半個月沒見着,門衞就跟周同學説,我告訴你咋回事。李相忌諱吉字,你姓裏面有個吉字,因此他一看見你的名字就皺眉躊躇,不想見你。周瞻於是在李德裕下班路上把馬攔住,聽説您忌諱偏旁,這也太有點那啥了吧。照這麼説的話,趙一的後代識數不能數到三,連二也不行,更別説一了。賈山的家裏不能説出門倆字,謝石的兒子怎麼給他立石碑,李牧的兒子更慘,連自己的姓都不能寫(李字下有子字)。李德裕一聽有道理,就把他的工作安排了。論者皆曰,這兩人這件事做的都沒水平(兩失之)。
所以避諱這事,不是説沒犯大唐律就不用避。李世民曾下令,只要世民二字不連讀,就不犯諱。可是終大唐三百年,就沒人敢説世字和民字。觀世音菩薩牛逼吧,慈航一葉,普度眾生,也被硬生生扣去一個世字,成了觀音菩薩。其實吧,如果李賀沒被舉報,禮部官員也就當沒這回事,畢竟李賀這種諱,可避可不避。可是被舉報了,禮部是掌管全國教化的,就得謹慎對待,能不避的也得讓避了。
這就叫:擱在地上沒有二兩,放在秤上重逾千鈞。
所以説年輕人不要太氣盛,要學會夾着尾巴做人。雖然説不氣盛不叫年輕人,可惜氣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,有時候,這種代價沉重到需要你用餘生償還。李賀鎩羽而歸,心中的鬱悶愁憤可想而知。
《致酒行》:零落棲遲一杯酒,主人奉觴客長壽。主父西遊困不歸,家人折斷門前柳。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,天荒地老無人識。空將箋上兩行書,直犯龍顏請恩澤。我有迷魂招不得,雄雞一聲天下白。少年心事當拏雲,誰念幽寒坐嗚呃。
《出城》:雪下桂花稀,啼烏被彈歸。關水乘驢影,秦風帽帶垂。入鄉誠可重,無印自堪悲。卿卿忍相問,鏡中雙淚姿。
但是李賀的鬱悶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,冬天過去,春天來了,大地煥發出勃勃生機,李賀也迎來了第二次機會。李賀雖然不能參加進士考試,但是畢竟為李唐宗室,還能憑藉“恩蔭”做官。大唐做官途徑很多,科考只佔百分之二十左右,剩下的還有軍功恩蔭推薦等等。李白就是被玉真公主和賀知章推薦做官的。
李賀年少才高,本來不想沾祖宗光,可是父親去世,家裏沒有經濟來源,老媽老婆一大家子等着他養活,不低頭肯定是不行了。恰好韓愈由河南府尹調入京師,他便隨韓愈一同入京,得了個奉禮郎的小官。
奉禮郞屬太常寺,從九品上,掌君臣版位,以奉朝會祭祀之禮。這是一個無聊的閒差,不僅無趣,而且沒錢。更重要在於,好多以前他看不起的人都混得比他強,比如那個考中明經科的考生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,這種巨大落差足以讓人羞愧到以頭搶地而死。李賀鬱悶到極致,幸運的是韓愈一直對他鼓勵有加。
元和七年(812年) ,朋友沈亞之沒考上,要回吳江,李賀沒錢買酒肉餞行,於是想着不去送別。沈亞之知道他的難處,專門跑到他家盛情邀請,李賀卻之不恭,只好從命,跟沈亞之説,秀才人情,薄紙一張,我也沒啥可送你的,唱首歌吧。
春卿拾材白日下,擲置黃金解龍馬。攜笈歸江重入門,勞勞誰是憐君者。吾聞壯夫重心骨,古人三走無摧捽。請君待旦事長鞭,他日還轅及秋律。
元和八年(813年) ,李賀因病辭職,回家休養。他本來身體就不好,加上事業不如意,身心交瘁,參加工作不到兩年,便“歸來骨薄面無膏,疫氣衝頭鬢莖少”,就連斑白的兩鬢也掉光了毛髮,只好辭職回家。但是回家的日子更加困苦。
《昌谷讀書示巴童》:蟲響燈光薄,宵寒藥氣濃。君憐垂翅客,辛苦尚相從。
《巴童答》:巨鼻宜山褐,龐眉入苦吟。非君唱樂府,誰識怨秋深?
李賀有個小奴,川娃子,一日寒夜,小奴給李賀煎藥,藥味瀰漫陋室,李賀問,我窮成這樣,你為啥還對我不離不棄。小奴説,因為我喜歡聽你唱樂府歌。
朋友韋仁實將要西漂帝都,李賀作詩相送:野色浩無主,秋明空曠間。坐來壯膽破,斷目不能看。我在山上舍,一畝蒿磽田。夜雨叫租吏,春聲暗交關。誰解念勞勞?蒼突唯南山。
種上一畝薄田還得交税,其中困苦,不足為外人道。
《秋來》:桐風驚心壯士苦,衰燈絡緯啼寒素。誰看青簡一編書,不遣花蟲粉空蠹。思牽今夜腸應直,雨冷香魂弔書客。秋墳鬼唱鮑家詩,恨血千年土中碧。
字裏行間,流露出森森鬼氣。
但是李賀還沒有放棄掙扎,他還要再拼一把。從文不成,可以從武啊。唐憲宗李純上位後,勵精圖治,大肆削藩,重用武人,廝殺疆場便可立功封侯。所以李賀生了棄文從武的心思。
三十未有二十餘,白日長飢小甲蔬。橋頭長老相哀念,因遺戎韜一卷書。
男兒何不帶吳鈎,收取關山五十州。請君暫上凌煙閣,若個書生萬户侯?
尋章摘句老鵰蟲,曉月當簾掛玉弓。不見年年遼海上,文章何處哭秋風?
平心而論,以李賀的身子骨,實在不適合投入風餐露宿的沙場,但是李賀日暮途窮,只好倒行逆施了。
元和九年(814年)初秋,秋風蕭瑟,李賀投效潞州幕府,潞州隸屬現在山西省長治市,路過長平,他撿到一支秦趙長平之戰時遺留的箭頭,作《長平箭頭歌》。
漆灰骨末丹水沙,悽悽古血生銅花。白翎金竿雨中盡,直餘三脊殘狼牙。我尋平原乘兩馬,驛東石田蒿塢下。風長日短星蕭蕭,黑旗雲濕懸空夜。左魂右魄啼肌瘦,酪瓶倒盡將羊炙。蟲棲雁病蘆筍紅,迴風送客吹陰火。訪古丸瀾收斷鏃,折鋒赤璺曾刲肉。南陌東城馬上兒,勸我將金換簝竹。
潞州接近河北藩鎮,河北藩鎮的節度使都是安史餘孽,歷來是朝廷征討的重災區。李賀原準備在此大幹一場,奈何朝廷當時正準備征討淮西節度使吳元濟,沒有在燕趙用兵的規劃。李賀等了兩年,杳無音訊,只好黯然還鄉,不久悲涼病逝,於是出現了本文開頭這一幕。
李賀去世後,母親哀不自解。一天晚上夢到李賀説,我有幸成為您的兒子,教我讀書寫文章,我很感激,就想着光大門楣,讓您過上好日子。不想早早死了,不能繼續侍奉您。但我不是死了,而是上天當神仙了。玉帝新建白瑤宮和凝虛殿,讓我作賦作曲。我現在過得很快樂,您不要擔心我。
母親醒後,哀愁稍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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